職場體驗結束，學校給放了一天假讓學生們休整一下。

千音當然也回了家, 只是她這趟在家裏並沒有往常那麽自在。

客廳裏從左往右數, 爺爺，爸爸, 媽媽，大哥, 全都排排正坐著, 他們的對面還放著一個軟墊，此時齊齊望向她的眼神已經不言而喻。

“過來。”

一家之主柳生宗國開口, 當孫女的就一個瑟縮，但還是老實走進來在軟墊上跪坐好, 她默默把肩頭劍袋放下的動作引來家裏所有大佬的註視，完全是一副審訊的樣子。

“我, 我一直有遵守約定，沒有對人用歌哦。”少女眼神游移, 語氣明顯發虛, “就，就拿了家裏的山姥切國廣出去用用而已。”

“外面出這麽大事你連跟家裏商量一聲都沒有, 就跑去跟亡命之徒惡鬥，我看你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老爺子一聲暴喝直接讓少女把頭縮成鵪鶉狀, “要不是看了電視新聞，我還不知道這裏還有你摻和的一腳！”

“怕什麽, 我又不是打不過……”少女不服氣地嘀咕。

“可你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這回發飆的不是爺爺, 是母親柳生琴美, “那是個殺了十幾名英雄的惡徒，你就算劍術比他好，比得上那些見了血的兇人嗎？”

“我也有見血啊！我十二歲就在深山裏殺過狼和熊了！我的劍術也不是空練出來的啊！”千音更不服氣了，“他又不是速度型個性，再快能快過野獸嗎！他會暗器我也會啊，還比他玩得更好！你們總說我小，我已經不小了！你們要做我的主到什麽時候，我什麽時候才能每做一件事都不用通過你們啊！”

琴美夫人頓覺頭痛，孩子大了就容易叛逆，她生的這三個沒一個讓她省心的。丈夫柳生音士扶住妻子肩頭，望向女兒也是嘆息：“阿音，不要和媽媽頂嘴，她只是太擔心你。”

“誰讓你們總把我當小孩子……”小女兒嘟著嘴，臉上悻悻。

倒是柳生家的長孫從頭到尾一臉淡定，他望著自家妹妹，很平靜地開了口：“你跑去保須市找斯坦因，是因為小姨的關系吧？”

之前還在鬧脾氣的千音頓時不吭氣了。

客廳內也變得安靜，柳生陽美，算是這個家的一道傷疤，看似愈合很久，實際上碰一碰依舊會感到刺痛。

“我看過他的理念，英雄回歸。他主張的英雄不求回報無私奉獻這一條幾乎就是小姨曾經所做一切的詮釋，她也是個不喜歡用金錢來衡量做好事的意義的人。”柳生宗信語調平緩地訴說著，“但是她比斯坦因更隨和也更聰明，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這份理想和眼下這個社會根本不相符，社會支撐不起這個理念。而且歐爾麥特撐起的現有社會制度很好，她也不想改變什麽，只專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小姨其實比斯坦因幸運，她有足夠的底氣做自己，但斯坦因沒有，這個看似美好的理想把他的人生改得面目全非，甚至可以說是徹底毀了。”

千音低頭沈默，宗信也不以為意，繼續隨口問道。

“看過他本人怎麽樣？有找到小姨的影子嗎？或者說，有找到小姨沒能說出口的答案嗎？”

少女又默了一陣，然後開始抹起了眼睛，聲音哽咽起來。

“才沒有呢……他和小姨的氣質一點都不像，整個人陰陰沈沈的還是個偏執狂……但是，但是……他說不後悔……”

不後悔。

就算救的是一個不知感恩的人渣，也依舊不後悔伸出去的手，還有逝去的生命。

可是、可是還會感受到疼痛、會覺得憤怒惋惜的，是那些還活著、還愛著她的人啊。

眼見之前還梗著脖子打算死抗到底的小孫女被大孫子幾句話就說得軟化，一輩子強硬慣了的老爺子頓時吹胡子瞪眼，但他威嚴的瞪視對早就成年的長孫來說已經完全沒用了。

“那就是說，心結解開了？”宗信看著妹妹繼續問。

“我不知道……”千音繼續抹著眼睛哽咽，“只是更加喜歡這個社會，不希望它被誰破壞變得動蕩不安了……”

“是嗎？那也不錯。”宗信點點頭，“你在雄英讀書，這幾個月還習慣嗎？個性有更熟練嗎？”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個性是指【音控】。

忽然就換了日常話題，千音瞪著紅紅的眼睛有點懵：“還、還好，同學們都挺好的。個性也……練得還行吧？”

那含含糊糊的語氣，不用細說，精明的大哥就知道基本上沒什麽長進，不過從開學到現在也不過幾個月而已，沒摸索出什麽名堂很正常。加上一年級的同學們實力普遍很差，和在劍術上已經是半步宗師的妹妹相差太多了，確實沒什麽好說的。

“你過來，把山姥切帶上。我們去後面道場切磋。”做大哥的從軟墊上站起，然後就招呼妹妹往外走，“爺爺，父親母親，我和千音先退下了。”

“咦？”本猶豫著這三堂會審沒結束的千音先是怯怯看了長輩們一眼，發現他們都繃著臉沒什麽反應，便拎起劍袋迅速起身，“我和大哥去道場了！”

隨著兄妹倆的離去，這虎頭蛇尾的問責大會自然無疾而終。老爺子在他們走了以後才開始發脾氣：“你看看你們把宗信慣的！帶得千音也無法無天！”

“父親，阿信是被您慣出來的。”琴美夫婦倆表示不背這個鍋，最重要的是大兒子現在當了公司社長，積威一天比一天重，哪怕是一開始有些反對兒子放棄繼承劍道館的他們，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眼光更好。在這個超人社會，他們這種古世家再守舊下去，就真的要沒落了。

“經過這件事，阿音對陽美的死應該要釋懷很多吧。”柳生音士感嘆，“十年前的事，真的不想再發生第二……”話沒說完就被妻子捂住嘴。

“不許胡說！阿音才不會有事！當年已經讓阿音去了半條命，再來一次你是想要她的命還是要我的？”琴美瞪著丈夫說完警告的話這才放下手。

“好，不說，都不說。”丈夫投降，“我們家的孩子一定都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差不多是午飯的點了，父親，我和琴美去做飯了。”

“去吧。”老爺子意興闌珊，擺擺手後，反而自己站起來先走了。

夫婦倆目送著老爺子的背影，似乎比平時佝僂了一些。

“其實，父親以前很寵我和陽美的……但他一直很後悔，當初如果能把陽美管得嚴厲些，不讓她到處亂跑，說不定……”

柳生琴美的話沒說完，這未盡之語已經被丈夫用懷抱一擁而盡。

“走吧，我們去做飯。”

柳生宗國緩步在回廊裏，古老的和式大宅沈澱著時光的底蘊，歲月悠久卻堅固依舊，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前，拉開障子門進去後又合上，然後腳步不停地奔向了一個矮櫃，從抽屜裏翻出了一本封皮早就過時的相冊，輕輕翻開，裏面早已經逝去的歲月就倒流了回來。

這裏有年輕時的自己，還有他未病故的老伴，然後是年紀還小的一對女兒，從天真可愛到長成鮮花一樣的年紀，然後琴美結婚家裏有了贅婿，接著家裏添丁出現長孫，次孫，小孫女……全家福一次次變更，最終停留在小孫女五歲那年。

老人顫抖地撫著那張照片，裏面他、女兒女婿，孫子孫女全都在，一個個站在鏡頭前帶著笑意。他看著小女兒抱著小孫女，一大一小摟在一起笑得燦爛。那時候他的小女兒還在，他小孫女的頭發也還是黑的……是黑的……

…………

放假一天，飯田天哉先是去了醫院陪了哥哥一上午，下午就去了電子圖書館。

柳生陽美，柳生陽美……

坐在電腦面前，他查詢著相關資料，雖說古世家的人應該會把個人資料保護得很好，但是一些不重要的信息應該還是會有的，特別是陽美女士很喜歡做公益活動的話，照片應該有不少。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翻找了一個多小時後，飯田真的找到了相關信息。

“嗚哇——”

就算是嚴謹如他，在看到這位陽美女士參與的大大小小的志願行動一排排列表也是忍不住發出聲音，籠統算一下電腦上都有三四百樁，這還沒算上那些更多沒記錄在案的公益事業。

這，這絕對是……就算是專業搶險的職業英雄也不過如此了吧？

如果按照職業英雄的薪酬標準，這位陽美女士怎麽也有資格上英雄排行榜了。但她卻拒絕報酬，別說能得錢了，聽柳生君說還倒貼，光是自費的車票錢就是很大一筆了吧？

他現在可算明白為什麽柳生君在usj的訓練成績回回高居第一了，從小就在一個救援專家旁邊被言傳身教啊！

心裏不停犯著嘀咕，飯田天哉一邊震撼著一邊翻看著相關資料，突然，他的眼睛在一張照片上定格。

那是陽美女士在參加一次臺風賑災，在賑災工作完成準備撤離的一張照片，她懷裏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雖然只露半張小臉，但已經足夠可愛。可是飯田天哉還是楞住了。

“這是……柳生君？”他努力地把照片放大，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頭發的顏色為什麽是黑的？”

他遲疑著退出網頁，轉而開始瘋狂搜索柳生千音的信息，相比起柳生陽美，已經是超級偶像的ling明顯更容易查詢，可是他搜遍全網，竟然沒有找到一張她五歲前的照片。

太奇怪了……飯田捂住下巴。

感覺十年前發生的事，並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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